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栏目名称:舞文弄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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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山(中) |
唐朝国庆(oracle_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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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夏婆子干瘪的嘴唇下没有几颗牙,一张一合的还起劲儿的唠唠叨叨:“到这节骨眼儿,还嘴硬呢不是?不说是不是?说了兴许还有救呢。”她拿出一个纸包包,摸索着打开来,用弯曲的长指甲喀哧变得梆硬的,纸包里的那一点点红糖。把黑不溜秋的红糖碎沫,扬到瓷瓦盆里,再用手搅和起来。渐渐的,瓷瓦盆的盛得清亮的河水,颜色变得混浊些了。夏婆子吃力地端着瓷瓦盆,蹒跚地蹭到青青的面前,伸手解青青身上的扣子,青青死拧地摇晃身子,气得夏婆子对外头嚷:“小栓子,给我进来!摁住这个死妮子。”
小栓子一直趴在窗棱后面看呢,听到夏婆子招呼他,吓得本想跑掉,听到叫帮忙才转身进房。青青的月白单卦给揭开了扣子,绳子也被夏婆子去掉了,露出白生生的嫩胸脯,一绺黝黑的长发,顺脖子扫到前胸来。小栓子有些怯生生地凑到土炕跟前,夏婆子嘟嘟囔囔地催着:“快么!按住她的胳膊。”这夏婆子赶快摸到青青的胸前,解剩下的扣子。终于,青青身体,白条一般戳在土炕上,活像个剥了皮的白花花的鸡蛋。穿在她身上的月白单卦和黑土布单裤,都被丢在炕里头的灯影里,胡乱团成一个球。栓子开始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死命地按住青青平滑细弱的胳膊,这夏婆子就把那掺了红糖的水,往青青的身上抹开了。
栓子渐渐感到手里攥着的胳膊不再有劲儿了,他才抬头看看眼前的青青,他一直没机会这样近的盯着青青看过,他感到青青的眼睛比马驹子的眼睛还大还亮,睫毛还长,但是她身上没有夏婆子屋子里腌咸菜的气味儿。他凑近来,可以闻到青青身子上一股滑腻腻的野袍子肉香,他察觉没了气力的青青,棉花套一样瘫在那里。他自己就试探着腾出一只手,看看夏婆子,也慢慢地捞起瓷盆里的水往青青的身上抹。青青的脑袋发蒙,从祠堂押出来也大半天没有吃东西。青青感到干瘪的小腹,有一只不太灵活的手掌,在试探着摩动着,水是从斋堂的暖泉挑来的,很温吞。
“别挣蹦了,我们都撒呓症呢?都为你青青忙活不是。”夏婆子累了,把瓷盆儿推过去,让栓子帮忙给做。栓子装摸装佯地胡噜前胸摩挲后背的,给青青把糖水刷了一身,那夏婆子嗨哒栓子,说:“仔细喽,你是真要她命呢?抹细致点儿不会么?前胸和大腿根儿多上,笨倔倔的,咋给你说媳妇儿。”栓子从来没有这样近的和青青肉挨肉地触碰过,他的手掌再次撩起汤水,鼻子里喷出一股热气儿。闷热的夏夜,他和青青一样,都如同从面汤锅里捞出来一样浑身大汗,小栓子额头上沁出的汗珠子,摔在了青青的脖子上。青青被水给打得有些缓过劲来了,她感到栓子的手很慢,比起夏婆子的手来要光华,没有膙字的手掌,肌肤也润泽,动作也体贴些。青青没想到自己被人贩子拐到了爨底下村的十多年里,最后能落到祭山这样的遭遇,她的眼泪再次顺着眼角滑落下来。
4。
爨底下村没有手艺人,只出背煤的。背煤人一钻进黑洞洞的小煤窑,那就是冒着九死一生的大难去换嘴里的嚼果。“宁嫁外乡汉,不嫁背煤郎”的民谣,被方圆几个山头的姑娘们背地里传唱着。村里的姑娘全没了人影,马大炮的老娘就花钱给马大炮从人贩子的手里买回了青青,随着青青出落得赛过山上开的野花般的脸蛋儿,村里也风言风语地说青青的闲话。马大炮的老娘急了,打算赶紧张啰马大炮的喜事。可马大炮被捂在煤窑的消息传到爨低下村,马大炮的老娘就哭得死去活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硬说是青青冲撞了山神,要她青青去祭山。爨底下村的马家族长在祠堂里,被马大炮的老娘缠上了。马大炮的远房叔伯哥哥做响马,也派人放出话来给马家祠堂族长,要是不听也可以,那就带响马来给村里平了。马家族长也哆嗦这响马的名号,就顺水人情地让青青去祭山,还免去抽签儿的麻烦。
夏婆子早听到闹嚷开了的这档事,她一个孤老婆子能咋地?她瞧瞧眼前哭成个泪人的青青,心里烦烦地支使小栓子说:“好啦,别磨皮蹭痒的,时辰不早啦,你背上青青到挂甲台上走一遭。我这就去叫你丑子哥陪你。”青青的两只手还是被邦在身后,小栓子哈腰背上了浑身汗湿的青青,抬腿出了土坯房。外头的空气依旧闷热潮湿,苍白的六角月亮高高地挂着,照着一条弯弯曲曲的灰白小道。脚下野草上的星星露水,也被闷热蒸发到了空气里。山路上,青青的白条身子,随着小栓子的脚步,缓慢地移动。
“青青,莫乱动哦。”去挂甲台的一路,栓子唯一跟青青讲的就这一句话。青青被昏头昏脑地搁倒长满毛茸茸狗尾巴草的地上。她的额头触碰倒了草棵子上,浑身一阵刺痒,难受得她羞辱地闭上眼睛。栓子离开青青不远,一屁股背对着她坐在地上,他低垂着脑袋,心里默默向山神祠堂虔诚地祷告,让山神放过青青。他觉得青青不该有这样的下场。青青走路很轻好像脚底下也有个肉垫儿,赛过院子里的小狸猫。青青走到河边去挑水,踩在地上的脚印儿,不是踩在黄土山路上,而是踩在小栓子的心里头。于是,小栓子的整个一颗心,就被青青踩得乱七八糟的,狂跳个不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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