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贪吃爱玩的人,天性使然。在亲友的忆述中,我的丰功伟绩多不胜数,更有三大经典战役。
妈妈是热血青年,响应党的号召,到最艰苦的地方去,故一毕业,就独自到离家甚远的一个小县城任医生。我因妈妈的一时气盛,在乡间度过了生命最初的三年。
我出生时正值打倒“四人帮”之际,人们爱国热情高涨,又因饱受饥饿之苦,皆觉悟很高地坚持晚婚晚育。乡间生活枯燥,在一众知青中,只有我一个小孩子,我自然成了大众茶余饭后消磨时间的对象。虽则我长大后没有什么作为,脑子还略嫌愚笨,但小时,我可是能说会道、聪明伶俐的乖宝宝(细想来,可能是那时发育过早,把聪明才智都用光了,悔!)。
乡间的习惯,五时吃饭。饭后,人们聚集在饭堂外的空地上,聊聊天、说说笑。这时,我便成了绝对的主角。空地上有一方大青石,那是我的舞台。每晚饭后,我必在石上表演独舞或开个唱。那是一个蝉鸣荔熟、夕阳西照的傍晚(根据妈妈描述),一群知青饭后照例围坐在空地旁,其中一个对我说:“蛋蛋,跳支舞给阿姨看,好吗?”我一向自诩为人民艺术家,当然要满足群众的要求。于是,我提提裤子,大方地走到青石上,环顾台下一笑,轻舞起来。那时我刚2岁,步子还不稳,左摇摇、右晃晃,把猫王的味也ROCK出来了,观者如潮,掌声不绝。我越舞越兴奋,正要施展浑身解数,我的裤子忽然被地球引力吸引,掉了!天!优雅的艺术竟然演变成脱衣舞(据资料介绍,当时全国的小孩中,有50%与我一样,穿这种劣质橡筋头的裤子,一使劲就掉;另50%的小孩,连裤子也不穿。——知道这个统计后,我的幼小心灵回复正常)!从那天起,我改变了舞蹈的方式,不再学猫王,而象麦克积逊那样,一只手提着裤子。
谚语云:聪明的脑袋不长毛。我的头发是三岁后长出来的,故三岁前,我是一个智者。作为智者,我把举一反三这一成语发挥到极至。某日,跟妈妈到市场,见一方猪肉置于案上,馋,问:“这能吃吗?”妈妈笑回:“不能吃,煮熟才能吃”。我把此话当成格言,紧记于心。翌日,过饭堂,炊事大婶指一活鸡问我“吃鸡吗?”我哼哼冷笑,这等小事,岂能把我难住?“不能吃,煮熟才能吃”“哈哈,真聪明!”再翌日,妈妈一友来访,提来活鱼一条,我一看,便亮出格言“不能吃,煮熟才能吃”。阿姨惊讶得目瞪口呆,连说没有见过这么聪明的孩子。我二战皆胜,更把这话视为真理,逢人所指之物,均还以此句。岂料一阶级敌人察知我只会这一板斧,竟让我惨遭滑铁卢之役。这是一个月黑风高的早上(我受此大挫,神经有点失常),敌人见我花枝招展的经过,妒火中烧,竟指一鸡粪问我“蛋蛋,这个能吃吗?”答“不能吃,煮熟才能吃!”此言一出,令我辛辛苦苦树立的光辉形象顷间倒塌!提防阶级敌人!
到我头发长出时,妈妈的户口也顺利调回城(想来一个秃顶的小孩无论如何也不象祖国的花朵,有碍市容;故直到头发长长,才把我召回)。凭着自来熟的本领,我很快打入了表哥表姐的小圈子,成为野战二军的一员。每逢暑假,我们一群小孩子都在外婆家住,年龄稍长的,组成野战一军,去干些偷鸡摸狗的大事;而野战二军主要负责后勤工作,如不向大人举报、分享胜利的果实、把风看水之类……外婆家靠近公园,名“西湖”,凭票进场。我们野战军当然不会理会这条,一军从上越(跨过围栏),二军穿栏过(从铁栏缝中穿过),在葡萄园会合(又及,此葡萄非彼葡萄,乃广东一带特产,清脆爽口)。葡萄园中植树过百,皆盈满果实,树上钉一牌“偷摘罚款,一元一个”。这字我当然是不认识的,只能算是法盲;表哥表姐他们却是知法犯法。爬树摘果这些活由野战一军完成,二军中,四表哥小表姐负责捡拾摘下来的果子。我年龄最小,只负责看风,前后左右观察,防范公园管理员步近(我的眼观六路就是在此时练成的)。由于作战经验丰富,我们通常是满载而归,全身而退。上得山多终遇虎。一日,被管理员撞见,众表兄姐作鸟散状。管理员发挥欺负弱小的精神,向我直扑过来。说时迟,那时快,我在最近的栏杆缝中穿出,站在栏外,拈花微笑。这是我多年实战总结出来的经验——先找退路。在此战中,发挥出色。
兵法云: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故观者万万不可模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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