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想录之
软件三题
1998/10/2

摘自《中国计算机报》1998年9月28日第73期“软件”C3版
记者：杨华

　　写ＵＣＤＯＳ的鲍岳桥和写中国龙的简晶，在今年初退出希望公司以后，经过半年的闭门修炼，于六月中旬重出江湖。出入意料的是，两人放弃了曾经驾轻就熟的中文平台，转身干起了网络游戏的行当。笔者在惊诧之余，以此为引，加上采访中得来的佐料，带出了有关软件的三个命题。

引   子

　　鲍岳桥、简晶离开希望公司以后，自己办起了一个公司。以中关村里的常理度之，二人接下来应该是克隆出一个中文平台来，挂上某某招牌，在“村”里高声叫卖才是。中关村往日的分分合合，已经为我们演绎出不少类似的故事。

　　然而，鲍岳桥和简晶却另有想法。对他们二人而言，眼下最容易干的事并不一定就是最值得去做的。随着国外操作系统厂商为中文平台留下的缝隙越来越小，现在仅凭个人之力，已很难在这个日渐窘迫的市场夹缝中周旋。

　　中文平台曾经是像鲍岳桥和简晶这样整整一代软件开发人员程序人生的起点，但它毕竟只是他们人生舞台中的一幕，在今年中文平台的开场锣鼓重新敲响时，鲍、简二人已悄然离场。这不禁使人想起了麦克阿瑟退伍演说中引用的军歌：“老兵永远不会死，他们只会静静地隐去”。

　　名已就但功未成，算得上是程序员中的老兵的鲍岳桥和简晶，依然在寻找着新的开始。从一个市场的夹缝中退出，他们当然不会再跳入另外一个夹缝，但即便如此，人们对鲍、简二人完全放弃中文平台这个“正统”的软件领域，转而投入到过去被认为是软件里的“旁门左道”--网络游戏中，还是深感意外。

　　从今年三月公司开张至今，鲍岳桥、简晶和公司其他同事一起，照着棋牌大全一类的参考书，开发出了十个网络游戏：围棋、象棋、四国大战乃至“跑得快”和“拱猪”，诸如此类，可谓俗而又俗，和以往中文平台的开发相比，乍听起来真有一点儿落草为寇的味道。

　　然而，鲍岳桥并不这样认为：“我们是在把网络游戏当作一项事业来做”。

后ＰＣ时代

　　当前，软件行业面临一场变革，为此，国内软件厂商正在自觉或不自觉地进行着调整。鲍岳桥和简晶放弃中文平台的举动，就可以看作是这次调整的一部分。

　　过去，ＰＣ是信息行业奥林匹斯山上的众神之王，而ＰＣ软件则是信息时代通向财富的捷径。根据纽约大学 Edward Wolfe 教授的测算，比尔．盖茨凭借ＰＣ软件积累的财富，已经相当于 1.06 亿低收入美国人家庭净财产的总和（不包括汽车）。

　　但是，现在情形却在悄悄地发生变化，ＩＴ预言家们预言，目前以ＰＣ为中心的信息化模式，很有可能正在走向黄昏。最近一期《The Economist》 杂志所载文章称,随着 Internet 的发展，以及置顶盒、ＰＤＡ、ＮＣ等等网络数字设备的出现，ＰＣ不再是客户端计算的唯一解决方式。

　　与此同时，ＰＣ软件也处在巨变来临的前夜。一则是ＰＣ软件一统客户端的局面行将结束；二则是去年炒得沸沸扬扬的ＮＣ虽然没有使ＰＣ的硬件配置“瘦”下来，但其“瘦”的思想却有效地遏制了ＰＣ软件贪大图全之风。结果，ＰＣ软件市场被压“薄”，经营原则也随之改变：不能单靠功能升级来求得发展，必须去着力拓展新的软件概念、技术和市场。

　　同样，在种种因素之中，不愿在市场夹缝中继续委屈求全，而去寻找新的发展基点，是导致鲍、简二人离去的重要原因。近来，国内软件业普遍面临着增长的瓶颈，类似中文平台的市场夹缝频频出现，究其原因，既包含有受国外软件巨头挤压的因素，也可以归之为国内厂家大量同类产品上市而引发的市场相对过剩。和其他商品不同，软件卖的是设计思想和功能内涵的拷贝，思想的代价高昂，但拷贝却是成本低廉，一旦创新思想相对缺乏，市场便会陷入到功能雷同的产品大量堆积而形成的夹缝中。

　　市场的夹缝造成了软件人才的集中与分化。其中，人才的集中是企业适应夹缝中生存的必要手段，像四通利方，就集中了中文之星的原作者王志东和ＣＣＤＯＳ的编写者严援朝；另一方面，人才的分化则是拓展软件领域，走出夹缝的必由之路。除了鲍岳桥和简晶以外，晓军 2.13 的作者吴晓军也离开了中文平台，正把精力放在 Linux 的应用和推广上。看来，在软件人才集中与分化的趋势中，软件业的力量正在重新组合，由此，我们感觉到了一个新时代来临的前奏。

网络化生活

　　网络游戏是网络化生活的一部分，鲍岳桥和简晶之所以投身其中，其实是看中了 Internet 的发展为软件开发者所带来的发展空间，而网络游戏只是他们进入这个巨大潜在市场的切入点。

　　现在，Internet 还只能算是一张数字化的虚拟的大饼，为了将其转变为实实在在的市场，ＩＳＰ和ＩＣＰ正在从不同的角度进行着努力。鲍岳桥和简晶以软件开发者的背景加入网上淘金者的行列，虽然他们并不具备ＩＳＰ的财力，也没有掌握ＩＣＰ所拥有的信息资源，但却另辟蹊径，找到了一条软件开发者与 Internet 相结合的新路，笔者杜撰，称之为另一种ICP(Internet Club Provider)，即开发者建立网上俱乐部，为上网者提供网上休闲场所。

　　笔者试玩了一下该俱乐部中的网上桥牌（www.globallink.cn.net），从中有所感悟。网络化生活不是现实生活的简单翻版，在某种意义上，网上所构筑的虚拟世界，应该被看作是人们极力寻找的不被现代工业文明所异化的心灵家园。和时下流行的数字化生存概念相比，生存的提法过于严酷，而生活的含义却能恰当地反映出网络所带来的幽默与温情，至少在游戏网站上，人们绝对不会感到像是来到了在数字化的丛林中努力求生的原始部落，而是能够找回在生活被上紧发条之前，那种简单、随意的感觉。

　　由于日常生活节奏的加快，朋友凑够人数聚在一起消遣，已经是一件相当奢侈的事，但在游戏网站上，只需坐在虚拟的牌桌旁，就能很快聚集几个同道中人。网上游戏有一特别的妙处，就是游戏中常有的小动作会被网络屏蔽掉，游戏可以玩得很规矩；而游戏中必不可少的闲谈、调侃乃至互相指责，又都通过聊天室予以保留。当然，网上游戏还是留给上网者小小的耍耍无赖的机会。当抓到一副坏牌打不下去，可能要危及到自己在网站排行榜上的排名时，不少人采取了断然措施，脚底抹油，一走了之。从这个侧面，反映出网络游戏最大的卖点--情感的真实。

　　游戏本是生活中的小节，但将它“网络化”以后，网上游戏已成为网上社会中人与人交流的最有效的载体之一，难怪前一阵子 Yahoo 和微软都把网络游戏作为经营网络门户的法宝。

　　网络游戏是软件开发者最终的落脚点。由于不像中文平台那样直接面对微软这样的强敌，鲍岳桥和简晶在设计游戏站点的整体框架时，多了几分从容不迫。他们制订出游戏站点的体系规范，作为后续软件设计的基准，目标是网站规模扩大以后，无论是客户端软件的调整，还是服务器端数据库的分布，都有充分扩展的余地。在此基础上，网络游戏中用到的许多技术，如网络交互功能、聊天室、虚拟环境等等，既可以用来实现在游戏站点上讲解围棋指导棋，也可以用来构建网上教室，办起网上远程教育。可见，如果能沿此方向继续深入发掘，即使单纯从技术角度出发，这种软件开发者与 Internet 平台的结合方式，也是大有文章可做。

　　Internet 平台还改变了软件开发者的经营观念。过去，软件收益来自于软件拷贝的销售，软件开发者需要建立销售渠道，销售费用将在软件成本中占相当比重，而软件拷贝成本和软件售价之间的价差，则是盗版现象产生并屡禁不止的根源。但在 Internet 平台上，软件收益直接体现在用户注册上，软件可以从网上免费下载，或是出于网络带宽的考虑，制成光盘拷贝，以拷贝的成本价格销售，这样就消除了盗版的获利空间。同时，由于 Internet 已成为第四媒体，广告费用还可以更进一步分摊软件成本，或是直接作为软件收益的主体。另外，Internet 上软件的维护过程也得以简化，能够完全搬到网上，直接收集到用户的反馈信息，服务器端软件可以随时调整，而客户端软件的升级速度也能大大加快。

个人的色彩

　　中文平台曾经是群星璀璨，但现在已是事过境迁，鲍、简二人的离去，更加深了人们的印象：软件个人主义的时代似乎正在或是已经消亡。

　　有人将软件行业个人色彩的减退归结为软件系统工程方法的引入，这听起来就像是说，过去的开发者握惯了锄头把，使不了现在髦的洋玩意儿一样。对此，笔者表示不解。所谓软件工程，不过是指软件开发过程中的组织管理方法，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洋枪洋炮，使得过去的开发者就那么难以适应。系统工程引入软件开发只说明了一点，软件复杂性和规模较以前有所提高和扩大，使得软件开发过程分出了层次：管理、开发和编码等等，但在每个层次上，个人的创新精神和创新思想依然是软件价值中的亮点。

　　软件是一个智力密集型产业，这决定了个人的色彩为软件本身所固有。正因如此，软件曾像文坛、影视圈一样，提供了使年轻人一夜成名的机会。现在虽然由于怀着相同梦想，做出同类产品的年轻人太多，相应抬高了成名立业的门槛，但软件个人的色彩并没有因此消退，软件开发者反而随着软件从编程发展到产品，进而又上升到产业，而逐渐走出自身的局限，个人色彩的表现方式更为丰富。

　　其中，一类是在从开发者向管理者转变的过程中，对自身能力的二次发现。去年王志东单枪匹马从硅谷引来软件业第一笔风险投资，和今年求伯君、雷军所策划的“金山重组，联想注资”，两件事异曲同工，其意义不亚于当年的西文操作系统汉化。看来，敲惯了键盘的手一样可以签署合同，习惯程序思维的头脑，也能转过来把稳企业发展的航船。

　　另一类是走创业者的道路，继续考验自己创业的能力。软件行业潮流的变化速度，足以使任何守业者很快无业可守。吴晓军、鲍岳桥和简晶从过去的经历中得出这个经验，一个转而致力于自由软件 Linux 的应用推广，另外两人正在刻意营造网上游戏站点的休闲环境。从中我们可以体会创业者的思路：看准方向，圈好地，埋下木桩，然后在寂寞中静静地等待。

　　在国内软件产业短短的发展历程上，我们曾经看到，群星闪烁的天空，点燃了中文平台软件辉煌的过去；我们也在呼唤创新色彩的显现与回归，期待能有同样的星空，映照软件业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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